三人职务被免的原因是,在处理泰瑞制药违法恢复生产的问题上,既不制止也不上报,对损害群众环境权益的突出生态环境问题不担当、不碰硬,没有认真抓好中央生态环境保护决策部署的贯彻落实。
两名副厅级官员,一名正处级官员(其中包括当地党委政府的两位主要领导)因为一家企业环境违法,职务同时被免,在银川市乃至宁夏回族自治区无疑是一场政治“地震”。
“震惊”——这是《法制日报》记者在银川市采访时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这样的问责力度在全国也极为罕见。
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书记石泰峰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指出,面对突出环境问题不制止、不报告,在落实中央决策部署上不坚决、不彻底,就是严重失职渎职,自治区党委、政府必须严肃查处。
正在银川的国家环保督察办有关负责人告诉《法制日报》记者,中央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和推动地方高质量发展的思路在地方开始落地,法律的钢性约束力进一步显现。他认为,三名官员被同时免职说明党中央提出的环保“党政同责”“一岗双责”在宁夏得到了很好地贯彻执行。
截至《法制日报》记者发稿时,泰瑞制药董事长因涉嫌环境犯罪,已被刑事拘留。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分管负责人透露,公安部门侦查结束将尽快移送检察机关。
异味扰民入环保督察清单
2016年7月12日至8月12日,中央第八环保督察组(以下简称第八督察组)对宁夏回族自治区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环保督察,督察结束后,留下了41个需要整改的问题清单。其中永宁县制药企业异味扰民等问题长期没有得到解决,周边群众反映强烈就是问题之一。而第八督察组所说的永宁县制药企业就包括泰瑞制药。
今年6月,中央环保督察组在宁夏“回头看”督察期间到泰瑞制药现场督察。摄影郄建荣
两年后,2018年6月1日,中央第二环保督察组(以下简称第二督察组)进驻宁夏回族自治区对2016年问题清单的整改情况进行“回头看”督察。
6月1日,第二督察组进宁夏驻动员会结束不到1小时,督察组就接到5个举报电话,其中4个是反映泰瑞制药恶臭问题。到了下午,督察组接到的23个举报中,有13个是举报泰瑞制药的。
当天下午,第二督察组有关负责人即赶赴泰瑞制药进行现场督察,结果发现出渣口恶臭严重等五个突出问题。更为严重的是,督察组在距离泰瑞制药几公里外的地方,都可闻到刺鼻的臭味。现场检查后,第二督察组指出,泰瑞制药是典型的表面整改。
《法制日报》记者目睹了第二督察组对泰瑞制药的现场督察过程,并在6月2日对泰瑞制药表面整改问题进行了公开报道。当时,石泰峰书记、咸辉主席均作出批示,要求银川市尽快核查,严肃整改。
据第二督察组透露,在整个“回头看”督察的一个月时间里,督察组共接到有关泰瑞制药的举报270多次。
事实上,向中央环保督察举报只是泰瑞制药周边百姓长达10余年漫长举报、上访过程中的一个片断。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分管负责人向《法制日报》记者透露说,就泰瑞制药的臭味扰民问题,周边百姓举报、投诉、上访,“什么招都使上了。但问题始终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石泰峰告诉《法制日报》记者,他到任宁夏回族自治区后不久也曾接到过群众的举报。
泰瑞制药多次承诺未兑现
如何治理泰瑞制药的污染问题,特别是恶臭味扰民问题,无论是政府方面还是企业本身都非常清楚,办法只有一个,保证全面达标排放并切实维护公众的环境权益。
今年6月22日,泰瑞制药发布《公告》,向全社会郑重承诺全面停产、实施搬迁计划。但是,承诺并没有兑现。
8月13日,围绕2016年中央环保督察发现及今年“回头看”督察曝光和转办的突出问题的整改情况,宁夏回族自治区派出5个督查组,分别到自治区相关地区开展督查。8月16日,当督查组到泰瑞制药时即发现泰瑞制药擅自启用7台发酵罐违规恢复生产。
就此,8月19日,泰瑞制药人力资源部总监马融向《法制日报》记者辩称,从6月22日到8月8日,企业一直处在停产状态。他说,这期间,恰逢他们委托中科院作的污染治理改造方案出来了,“我们就想试试,看看用中科院的方法效果怎么样”。马融说,他们开了7台发酵罐,“不是试生产,更不是生产,目的只是‘验证’一下中科院的方法是不是管用”。据其介绍,若“验证”通过,“药厂就继续扩大验证规模”。
做为一家兽药生产企业,泰瑞制药在业内地位举足轻重,据当地政府部门介绍,泰瑞制药的市场份额占到了全国的60%以上。无疑,对于泰瑞来说,“早一天恢复生产,就可以早一天赚钱”,但其对恶臭扰民问题却没有顾及。
宁夏回族自治区有关负责人向《法制日报》记者透露,泰瑞制药不仅两次被中央环保督察点名批评,就是自治区政府也曾多次提出整改要求。这位负责人说,2017年11月,自治区在全区开展蓝天保卫战,其间就提出要求泰瑞制药停产治理。但是泰瑞制药从没当回事。
据当地知情人介绍,泰瑞制药年产值高达数十亿元,完全有能力采取更加有效的治理措施。通过采访,《法制日报》记者发现,面对无论是中央环保督察还是当地政府发出的整改要求,泰瑞制药的策略是能躲一天是一天,能生产一天是一天。处罚令来了,能对付就对付。以至,周边老百姓投诉了10余年,污染问题、恶臭扰民问题一直不能彻底解决。
企业董事长涉嫌犯罪被抓
8月19日,《法制日报》记者来到泰瑞制药厂时,发现厂里冷清了不少。在701、703等车间,7台发酵罐已经全部停产并被贴上了封条。
已被贴上封条的泰瑞制药发酵罐。摄影郄建荣
虽然泰瑞制药已经全面停产,但是,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政府对生态环境突出问题毫不放松,要求对违法企业依法查处到位,对干部失职渎职行为严肃追责问责。
8月16日,自治区督查组发现泰瑞制药擅自违法恢复生产后,8月18日,自治区党委连夜召开党委常委会专题研究泰瑞制药问题,决定免去钱克孝等3名官员的职务。
石泰峰说,企业一而再再而三地碰法律底线,漠视公众的环境权益。“作为党委政府部门不去制止,不向上级报告。”在他看来,这样的干部不严肃问责对老百姓无法交待。
《法制日报》记者在宁夏采访期间,也有当地干部向记者反映,企业违法,对干部如此严厉问责是不是有些过了。对此,宁夏回族自治区有关负责人指出,一点不过。在他看来,企业违法生产排污,“地方领导不可能不知道,无论从恶臭气味上,还是从用电量上,都可以发现企业在违法生产”。他说,根本上还是一些干部在生态环境问题上不担当不碰硬,对中央生态环境保护决策部署没有认真抓落实。
据《法制日报》记者了解,2017年年底,按照政府要求,永宁县水务局、供电局、环保局每日要向永宁县政府督查室上报包括泰瑞制药在内的几家药企的水的取水量、用电量、排水量等,同时县政府有关部门还要对此进行核查。
因此,正如宁夏回族自治区这位负责人所指出的那样,永宁县委、政府不可能不知道泰瑞制药在生产。
三名政府领导同时被免职,企业董事长被刑事拘留。自治区相关负责人说,“出手如此之重,原因是这是一起情节极为恶劣、性质极为严重的事件”。
石泰峰书记向《法制日报》记者透露了一个细节。他说,自治区党委作出对钱克孝等三名官员免职的决定得到了党委、政府的一致通过。“党委所有常委均表态,坚决拥护自治区党委的决定,无任何分歧。”自治区政府分管负责人说。
对企业违法问题的彻底查处,也得到了当地群众的拥护与支持。“原来的恶臭味弄得我们都不敢开窗户,污染问题反映了多少年也解决不了。这次自治区党和政府做了件大好事。”泰瑞制药周边群众为宁夏政府铁腕治污纷纷点赞。
对于宁夏开出的史上最为严厉的问责清单,国家环保督察办有关负责人认为,有其必然性。他指出,中央环保督察从第一轮督察到“回头看”督察,力度不断加大,持续向地方传导压力,宁夏回族自治区借力中央环保督察,一方面严厉查处违法企业,另一方面加快产业转型。他认为,宁夏是一个生态环境既脆弱又独特的地方,如果再以破坏生态环境来换取经济的一时发展是没有前途的,最终是老百姓的生活没有改善,生态环境也被破坏了。
这位负责人说,宁夏严厉问责地方党政领导,严肃查处企业负责人,说明宁夏铁腕治污落实到了行动上。否则政府、监管部门让一步,违法企业可能就进一百步。在他看来,像泰瑞制药这样的违法企业如果处罚不到位会产生很大的负面效应。“一些违法企业会以此为效仿对象,认为处罚不过是走走形式,避避风头就过去了。”这位负责人说,最终是企业的违法行为长期得不到制止。
据宁夏回族自治区透露,钱克孝等3人被免职后,自治区纪委监委牵头成立了调查组正在进行调查处理；同时,责令银川市委和政府向自治区党委和政府作出深刻检查,对银川市、永宁县的相关责任人也将严肃追责。此外,自治区、银川市还成立泰瑞制药涉嫌违法恢复生产联合调查组,8月19日,调查组已经进驻泰瑞制药开展现场调查,依法对企业涉嫌违法事实进行调查取证。
《法制日报》记者在宁夏采访了解到,永宁县党政一把手被免职后,自治区党委政府已经在第一时间派新的领导主持永宁县的工作；同时,泰瑞制药停产期间,工人生活也已做出全面妥善安排,泰瑞制药停产不会对企业的稳定和职工的生活造成影响。在此基础上,自治区及银川市将加快泰瑞制药的搬迁改造。
“只要坚信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宁夏一定会在浴火中重生。”石泰峰说,要从泰瑞制药违法违规生产中汲取教训,举一反三,压实责任,落实措施,坚决贯彻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进一步提高政治站位,增强“四个意识”,以实际行动落实好中央决策部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