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乘,字抚华(1897-1968),湖南省新化县圳上镇方家湾人。父亲为清末秀才,幼从父学,十一岁时父疫亡,辍学做学徒两年。辛亥年(1911年)随堂兄到湖北,辛亥革命后参加学生军,进湖北陆军小学学习。1913年进入位于武昌的湖南旅鄂中学,1915年考入北京工业专门学校[1]化学系,1919年毕业后,入中法大学[2]学习一年。1920年9月到达法国里昂,进格勒诺布尔大学(Université de Grenoble)理学院学习,1924年获理科硕士学位。
方乘于1925年8月回国,在湖南大学和楚怡工业学校任教员,三个月后,赴广东大学(中山大学前身)任教授,并兼任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入伍生部普通科主任,教授数理化(海归做基础课教员,可见黄埔军校的新生基础扎实、视野宽阔)。1926年到他叔父方鼎英[3]军部任秘书,随军北伐,并在大公报上发表《北伐日记》。1927年8月再回到黄埔军校预科任普通科主任教官。1928年9月到上海任暨南大学教授兼实验室主任。1929年1月到上海劳动大学[4]农学院任教授。1931年2月到北平大学[5]工学院任教授兼化工系主任,1935年8月任上海中法大学药科[6]教授,1940年11月到四川乐山任中央技艺专科学校农产制造科[7]主任兼教授至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其间于1943年曾到福建永安工业研究所任所长一年余。1945年8月任贵州大学农学院农化系教授,1946年下半年到汉口自办华元农产制造工厂,自任厂长兼技师,不到一年即倒闭。1947年3月应辛树帜[8]之邀任西北师范学院[9]化学系教授兼系主任,1949年回湖南任湖南师范学院和湖南大学化工系教授,1951年重返西北,任西北农学院农化系教授,1953年8月到西北大学化学系任教授,1956年退休,但一直留校到逝世。1952年他在西北农学院加入九三学社。
方乘以化学专业的背景到法国,学习的却是偏生物学的造纸和酿造技术。回国后,在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入伍生部从事数理化等科学知识的教学工作。三年后,国内形势初定,他便离开了军队,开始了长达四十年的大学教授生涯。他目睹我国农产品资源未得到充分利用,感到农产品的加工远比造纸重要。故而一改造纸专业为主的专业志向,潜心于酿造学以及其它微生物发酵和农产加工的研究。1933年他在北平大学工学院开设了《酿造学》课程,这在国内算是先驱了。同时他在期刊上大量发表文章,介绍法国葡萄酒的工艺,普及酶学知识。他编著并出版了《酒精酿造学》(北平商业印刷局印刷),介绍用发酵法制造酒精的理论、原料、方法及用途等。先前的1932年暑期,他就组织化学系三年级同学在学校酿造工厂进行的酒精发酵生产试验,以高粱为原料的酒精产率最高一次达到31.76%,其淀粉转化率达到了56. 63%,非常接近理论产酒率。其时,方已经开始倡导用酒精代替汽油作为汽车能源,可谓生物质新能源的鼻祖(这个概念知道21世纪之初,才被各国真正重视)。1939年《农产酿造》(中华书局出版发行) 一书问世,在该书中详细介绍了湖南清酒的工艺,并进行了成分分析,这可能是对我国米酒成分的第一份分析报告。在四川乐山任中央技艺专科学校农产制造科主任兼教授时期,曾培养了一批我国酿造学方面的高级技术人才
建国以后,他曾编写过《化学工艺学》、《制糖工艺》、《甜菜制糖学》、《发酵学》、《造纸纤维学》等著作,还有《中国古籍食品今释》在逝世前完稿,现已不知下落。自到西北大学任教后,他注重生产实际,当时国家急需扩大丙酮丁醇的发酵生产,并没有交给他工作任务,但他不辞老迈之躯,亲自前往上海的生产现场考察学习,为工艺的简化作出了一定贡献。他非常重视微生物在生产实践中的应用注,曾发表《麸曲对于轻皮软化作用的初步研究》一文(西北大学学报1957年第01期),介绍曲霉在制革中的作用。
在教学中,方乘是个严格的导师。据他的学生方心芳[10]回忆,当年跟方乘学习分析化学,方手把手地教他操作。每个实验,从配溶液到标定,从清洗器皿到实验结束后的整理,他都要亲自检查。上他的实验课,没有预习实验指导的学生会被被罚站在门口补读。他也是一个谦虚的人,当得知他的早年学生方心芳实验室中掌握了当时还是很先进的滤纸电泳技术时,便派出学生前去学习,于是当时有一句“老师的老师派人向学生的学生学技术”的佳话。
方乘勤于写作,诗文俱佳。除专业著作外,还在湖南长沙大公报发表过《海行日记》,描绘经过南洋风光和侨胞的生活。又在《化学季刊》上发表过长篇的“海外工厂生活录”,记述了他在法国造纸厂工作时的生活。这些文字,为我们了解当年国人在法国勤工俭学生活增添了许多感性知识。
方乘出生于湖南,是当时新思想活跃的地区,深受先进思潮的影响。在北京读书时,他曾参加五四运动,作为学生代表,与许德珩一起冲击曹汝霖的住宅。但他后来并未投身革命,一心求学,他后来承认“患了纯技术观点的错误。” 他同情革命,马日事变时,他曾在实验室掩护过被反动派搜捕的陈树华[11]和方觉民[12]。在留法期间,他结识了徐特立、李立三等许多共产党人,但他在新中国成立后从未主动和他们联系,甚至连他的亲属也不知情。他曾服务于黄埔军校,参加了国民党,叔父又是军政大员,他也并不以此为进身之阶。他只想以教授为职业,为国家培养技术人才,并以自己开创性的工作确立了自己在发酵界的先驱地位。
方乘一生耿直,不与恶为伍,立身处世,光明正大。他的经历早在1952年西北农学院时,即已主动向学校交待清楚,1955年又作过补充交待。孰料这些并无劣迹的历史,在“文化大革命”中,竟成为造反派横加莫须有罪名的借口,受尽侮辱和诬蔑,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数年之后,西北大学为其平反昭雪。
注:
[1]北京工业专门学校:北京工业大学前身。
[2]中法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前身。
[3]方鼎英:黄埔军校入伍生部部长,中将,1928年任46军军长,1933年策划福建事变,1949年参加湖南和平起义。
[4]上海劳动大学:1932年撤销,经济系并入国立上海商学院即后来之上海商业专科学校,农学院并入国立西北农林专科学校即后来之西北农林大学。
[5]北平大学:多所大学庞大的组合。
[6]上海中法大学药科:后来并入上海医学院即后来之上海医科大学或复旦大学医学院。
[7]中央技艺专科学校农产制造科:该学科1952年院校院系调整并入沪州化工学院,后又并入天津大学造纸系。
[8]辛树帜:农业教育家、生物学家和农史学家。
[9]西北师范学院:今西北师范大学,乃中国最早建立的大学之一,为中国建立的第一所师范院校
[10]方心芳:微生物学家、中科院院士。中国现代工业微生物学开拓者和应用现代微生物学的理论和方法研究传统发酵产品的先驱,1927-1931年在上海劳动大学农学院农艺化学系学习。
[10]陈树华:方乘新化老乡,黄埔军校第4期步科、中央军校高教班第7期、陆军大学特别班第5期毕业。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北伐战争、秋收起义,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参谋处长,因负伤脱队失去组织联系。1946年3月任国民党军令部第四处少将处长。1949年3月参与北平和谈,和谈破裂后随张治中等在北平宣布起义。
[11]方觉民:方乘堂弟,平民教育家,毛泽东在湖南一师之校友。